第(2/3)页 最新一条短信是在凌晨一点半,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在敲下这行字时的难过与哀求。她说:求你了,不要再折腾自己,夏至已经消失了一年,你找不到他的!西曼,你快点回来好吗?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在回家的火车上,一个小时后到站。按下发送键,我将手机丢回包里,扭头望向窗外。 自夏至消失后的这段日子,我已记不清这是蔚蓝第几次用这样近乎恳求的语气求我了,她一向是那样骄傲的女孩子,看到她那个样子,其实我比她更难受。 最开始,她陪着我发疯般四处寻找,时日一久,她的耐心消耗殆尽。她说:“你别傻了,他是故意不告而别的,你这样苦苦寻找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需要意义,只想要一个答案。我不相信曾说要陪我一起长大的夏至会忽然从我生命中消失,连一句告别都欠奉,我所了解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迄今为止,你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是什么?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要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跟我走?我听过的最动听的一句小情话是夏至对我说:“西曼,我会陪你一起长大,然后慢慢变老。” 在寻找夏至的这一年来,我时常会想起电影里那个叫马达的人来,《苏州河》,我曾与夏至一起看过,在他的出租屋里。我还记得夏至当时文艺兮兮地问我:“西曼,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像马达那样找我吗?”我骂他神经病,然后仰着头,掷地有声地答,“不,我才不会那么傻呢!” 他一语成谶。 可我却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他失踪的那个暑假,我恨不能将整座城市掘地三尺,很多次蹲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失声痛哭。 那些日子,蔚蓝狠狠骂我,在大街上当众吼我,曾半个月不理我,最严重的一次,她扇了我一个耳光。我不是不了解她担心与心疼我的心意,可一次次我都令她失望。 在得知我暑假要跋山涉水一路西行,进甘肃,到敦煌去找夏至的那个晚上,她尖叫着说我疯了。她说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这个城市,你不顾一切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为了找一个或许因为不再爱你所以不告而别的男生,这样做值得吗? 她摇晃着我的肩膀,几乎是咬牙切齿了:“西曼,你醒醒吧!”说到最后,她都哭起来了。我一时慌了手脚,向来坚强的蔚蓝竟然为我而掉眼泪。我抱着她,两个人哭成了一团。我带着哭腔对蔚蓝承诺:“你放心,我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吃好睡好,回来时不会掉一斤肉!就一个月!给我一个月的期限好不好?你去帮我跟妈妈说。” 最后她抹掉眼泪,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问我:“他有那么好吗?你就这么爱他?”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夏至有那么好吗?这个问题我曾问过自己很多遍,可无数次我都无法给自己一个最准确的答案。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蔚蓝,有的人,在你生命中来过,哪怕时间短暂到只在我们漫长一生中占据极为微小的一部分,却像刻进皮肤里的烙印,永久在那里。 04>>> 我所知的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都是夏至教我的。莫奈的画,安东尼奥尼的电影,偷藏在我口袋里的糖果,凌晨四五点山顶华美的日出,大雨倾盆的傍晚他高高撑开在我头顶的手,寒冬街头里的拥抱,以及甜美芬芳的最初爱恋。他在我懵懂的感情世界里推开了一扇窗,牵着我的手带我一起触摸到我以前抵达不了的另一片美好世界。 遇见他的时候,是这个城市最热的八月。 彼时我与蔚蓝最大的娱乐就是每天傍晚时分一起到青河边跑步,出一身汗后,再在河堤的小摊上各要一碗冰凉解暑的冰凉粉。我总是吃得快,完了便将勺子伸进蔚蓝的碗里,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抢一勺塞到嘴里,蔚蓝老骂我是饿死鬼投胎。我龇牙咧嘴地反驳她:“是你非要装公主扮斯文好吧!”嘻嘻哈哈间多少时光就那样不经意地溜走。 青河是这座城市唯一的河流,每到夏天,河堤两岸就格外热闹喧嚣。一入黄昏,各路商贩便开始忙活起来,各种小吃琳琅满目,打靶气球、套圈圈、捏糖人儿,也有挂着相机吆喝着快照与画人像的。那时的夏至,就是众多支起画架在河堤上给路人画像的画者之一。 那天蔚蓝临时有事放我鸽子,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沿着河堤跑,经过那排画人像的摊子时,本来只是随意瞄了眼那些疾笔在素描纸上游走的画者,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在这里看到,并不足为奇。令我忽然顿住脚步折身回来的原因,是他们当中有个男生面前的小板凳上分明就没有人,可他却一边抬眼一边下笔,还不时将铅笔伸在空中瞄比例。 我好奇地绕到他身后。画纸上是一幅快要完成的推车老妇人像,我虽然对画画一窍不通,也没什么艺术眼光,可也觉得他画得好极了,我甚至偷偷比较了河堤上所有画像的人的作品,都没有他的好看。 “你的模特在哪儿?”我忍不住问。 “在心中。”男孩头也不抬地答,他的声音出奇好听。 “那你给我画一张吧。”我一时兴起,绕到他面前那张小板凳上坐下。 他缓缓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换了一张素描纸,薄薄的嘴唇轻抿,吐出冷冰冰的五个字:“一张二十块。” 这就是我与夏至初次遇见时的情景,不够惊心动魄也毫无美感可言,可我却沉迷在他清冷动听的声音以及他游走在画纸上时异常专注的神情里。 05>>> 即将靠站的广播响起第二遍时,我推了推沉睡中的苏灿。 苏灿迷蒙地睁开眼,说:“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她爬上行李架去拿东西,她跟我一样,只有一个简单的黑色大背包,她背着这个包,四处游走,已经有整整一年。甘南是她最后一站,我们临上车前的晚上,她说:“原本预定的路线是从甘肃到青海然后进藏,可是西曼,不管我走多远,依旧放不下,忘不掉。你深爱过一个人吗?你知道那种爱到绝望的感觉吗?有一句话叫作‘深情必是一桩悲剧’。” 苏灿的不快乐是她深爱一个不爱她的人。她善良,美丽,气质学识都好,可那个人就是不爱她。这大概是我们人生中最无奈的事。 因为有几趟列车同时到站,使得出站通道里人特别多,我与苏灿好几次都被人潮冲散,好不容易检票出站,她跑过来抱了抱我,在我耳畔说:“这趟旅途最开心的大概就是遇见了你。我们一定要再联系哦。” 我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没几步,猛地想起什么,回头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苏灿的身影,可车站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穿插交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我却怎么都找不到她了。 正当我焦急地四处张望时,忽然有人从身后蒙住我的眼睛,学着蜡笔小新的声音在我耳畔问:“猜猜我是谁?” “蔚蓝,先别闹。我找人呢。”我将蔚蓝的手扯下来,从小到大,这个游戏她老玩不腻。 “没劲。”她绕到我面前,“找谁?” 不等我回答,她尖叫起来,“天哪,盛西曼!你毁容了!!”她指着我被晒红的脸颊。不怪她如此大惊小怪,蔚蓝是出了名的爱美,夏天出门势必得涂三层防晒霜才罢休。 我揉揉眉心,推开她的手,“别喊了!先帮我找个人。” 后来我与蔚蓝将整个车站广场转了三圈,两个公交车站都去过,依旧没有找到苏灿。蔚蓝说,肯定是有车将她接走了。 我颓然地叹口气。我与苏灿都想过要再联系,可谁都没有意识到,彼此并没有交换过电话号码。 “有缘自然会再遇见的嘛。”蔚蓝揽过我肩膀,安慰我。 缘分,这真是一个很玄妙的词语。相遇是缘分,分离是缘分,错过是缘分,无法再见亦是缘分。这日渐成为我们对无可奈何无法解释的事情的一种代名词,可又有谁知道缘分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呢。 大概我与苏灿的缘分真的只有这么多吧,忽然间我心里涌起一阵失落感。 蔚蓝却在我耳边开始数落,说我是个骗子,答应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的,现在不仅瘦了,还将脸晒得面目全非的。 “西曼,对不起……”蔚蓝语调忽地一低,手指轻轻抚上我脸颊,眼睛里交织着复杂的神色,只一瞬,她又笑着大声说,“没事,我送你最好的修护露,保准在开学时你又白回来!” 在物质方面,蔚蓝向来很慷慨。可当我在停车场看到那辆绚亮的黄色路虎时,嘴巴还是不自禁地张成了大大的o型。 “怎么样,帅气吧?”蔚蓝将车门拉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唉,看来你爸这次又败给你了!”我瞪了眼一脸得意的蔚蓝。 当初蔚蓝说想要一辆越野车我以为她是开玩笑,她抱怨说她爸一口就拒绝了她,还板着脸将她狠狠教训了一顿说学生买什么车!可没想到才两个月过去,蔚蓝竟如愿以偿。 蔚蓝的爸爸在我眼里一直是那种严厉、不苟言笑的人,小时候我们两家住在同一个大院里,蔚叔叔原本与我妈是同一间医院的医生,后来辞职投资房地产生意,事业一路风生水起,不出几年,蔚蓝全家便从大院搬到了市中心地段很豪华的宅子里去了。此后,蔚蓝便过着如小公主般的生活,吃的用的无一不是最好的,蔚叔叔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是百般娇宠,蔚蓝骄纵的性格大抵就是在后来的环境中慢慢显山露水,只要是她想要的,使尽一切手段她都要去得到。 不用想,为了这辆车,蔚蓝肯定又在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了。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