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那晚他一直将我送到我家楼下,因为惊吓过度,分别时我连一句“谢谢”都忘记说。 春天开学,竟然在学校又遇见亚晨,他是新来的转校生,与我同级不同班。更巧的是他跟夏至一样,也是学画画的。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有这样的感觉,会因为喜欢的人身上的某种特质,而对拥有相同特质的人持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自从认识夏至之后,与画相关的一切无形中成为我生活中无所不在却又不至于有大影响的一种存在,比如在马路上看见背着画架的小朋友会回头多看两眼,比如逛书店的时候无意间便跑到美术区去翻看一些画册,比如开始关注一些画展讯息……那种渗透式的存在,是因为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因为那是他所热爱的他的梦想。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 所以,自然而然地,在学校里再遇见之后,我与亚晨渐渐走近。熟悉之后才发觉他是那种很爱玩闹的人,思维奇特而跳跃,性格却单纯耿直,有什么就说什么的那种,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比如他第一次见到站在我身旁的蔚蓝时,眼睛“唰”的一亮,一把将蔚蓝的手从我手中抓过去,一脸激动旁若无人地握住她的手摇晃,说:“姑娘,苦苦等待十八年哪,我终于遇见了你!” 吓得蔚蓝大骂他神经病。事后蔚蓝对我提出抗议,“盛西曼,拜托你交朋友能够慎重点吗?就算你交友不慎也请别带着我去见一个疯子好吗!” 我笑得直不起腰,我说:“小姐,人家那么独特的表白方式你怎么一点都不解风情呢!” 蔚蓝呸了一声,转身就走,懒得搭理我。 亚晨对蔚蓝一见钟情。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或者说,你有过那种感觉吗?在见到某个人的第一眼,内心最深处的某根弦“嘭”的一声忽然断裂,开出一朵花来,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滋生长大。 我相信,因为我对夏至的感觉,便是如此。 可蔚蓝不信,她甚至无比不屑地妄下断论——一见钟情只不过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剩的产物,如海市蜃楼,转瞬即逝。 她只信长长久久岁月里的相濡以沫。她说:“西曼,比如我跟你之间的感情,十几年的时光。罗亚晨能比吗?” 那个时候,我听了这句话后,心思被一种叫作感动的情绪充斥。只是在心底叹口气:亚晨,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感情的事情旁人真的无能为力。 06>>> 蔚蓝从日本回来时,暑假已接近尾声。下了飞机她连家都没有回直接拖着个小箱子跑来找我,刚进门就一件接一件地从行李箱里掏出东西往外丢,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个包装精美的小购物袋,化妆品、香水、发夹、小饰品、明信片、甚至还有……文胸! 然后她从那堆色彩纷呈的杂物中抬起头,嘟着嘴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原谅我好不好?” 我怔怔地望着她因长途飞行而疲惫的脸,内心酸楚,那是我们之间从小到大的一个小约定,如果吵架冷战,其中一个就买一份小小礼物送给生气的那个人,然后和好。我收到过蔚蓝送的七彩玻璃珠子、粉色唇膏、独特的日记本,也曾送过她漂亮的万花筒、风景独特的明信片……这些年来,我们以这种形式互赠小礼物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我蹲下身,轻轻抱了抱她。 其实我早就不生她的气了,她的心思我懂,也只有真正为你着想的人才会冒着被讨厌被生气被骂的风险,也要做那种她认为对你好的决定。 晚餐本来想给蔚蓝煮一碗面,可她却不顾疲惫死活将我拉到河边的海鲜店,站在门口我一边教育蔚蓝年纪轻轻别养成奢侈成性的坏毛病一边拽住她往回走,她却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笑嘻嘻地在我眼前晃:“喏,这家店的vip卡,别人送给我爸的,尽管吃!”拖着我就往店里走去,一边撇着嘴:“今天你给我往死里吃,最好把这张卡刷爆!我才不要还给他!我爸那个大骗子,说好陪我们一起去日本,却在临行前反悔。为了安抚我才给的这张卡……” “什么?”我顿住脚步:“你爸爸……没有去日本?” “是呀。咳,别提这事了,我们赶紧点菜啦。” 那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耳畔是蔚蓝叽叽喳喳讲着旅行的见闻,眼前却浮光掠影般闪过在纪睿的心理诊所阳台上看到的那一幕……声音与画面在我脑海里反复交缠,扰得我心里乱七八糟的,我怔怔望着蔚蓝讲得眉飞色舞的脸,夹到嘴边的食物,变得那么苦涩。 从海鲜店出来,拒绝了蔚蓝送我回家的提议,然后穿过马路,一个人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走。 夜色四合,河堤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星星点点映在水面。清河依旧如故,我的心境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夏至消失后,我便有点抗拒这河堤,这是我们初次遇见的地方,后来也经常陪他到河堤上写生。我没有夏至那样好的耐性,可以一坐几个小时,老是时不时便跑到小贩摊上去,买份凉粉或者炸几个蔬菜串与火腿肠过来。 夏至很不喜欢油腻的路边摊,看着我吃到满嘴是油总蹙起眉头警告我说,这些东西吃多了会生癌的。骂归骂,但还是会在我辣得张大嘴巴哈气时给我喂水,又掏出纸巾给我擦去嘴角的油渍,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因长期拿画笔,中指便长出微薄的一层茧来,手指上还残留了似有若无的油画颜料的味道,混合着他指尖淡淡的烟草气息,令我着迷。 我抱住膝盖坐在河堤台阶上,望向星星点点的河面,想起这样久远的一些细枝末节,心里忽然间难过得不可遏止。是不是但凡美好的东西,终会应了那句诗——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不知过了多久,喧嚣的河堤渐渐安静下来,我掏出手机看时间,竟然十一点多了!想起妈妈今天是值中班,应该快要下班了。我起身,一路小跑着朝马路上去。 是在河堤转角处,与忽然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两声惊呼同时响起来。抱歉的话还没出口,我看到几个男生跑了过来,一把揪住撞了我的那个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个巴掌。 我惊了一瞬,下意识就大喊出声:“喂!你们干什么!” 可那些人根本就不理会我。 路灯下,我慢慢看清楚了被那几个男生团团围住的女生的模样,她穿超短裙,酒红色头发,浓浓的绿色眼影在路灯下显得尤为诡异……我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身影——是几天前在百货商场撞了我的那个女生!她的酒红头发与绿色眼影实在是令人过目难忘。 女生已经倒在地上,有人指着她骂道:“小贱人,竟然连宝儿姐的男朋友也敢勾搭!” 她的嘴角已有血迹蔓延,可她没有哭也不求饶,而是大声喊道:“你们这群王八蛋,哪天落到我青稞手里,姐姐我揍趴你们!!!” 她的叫骂再次挑起男生们的怒气,有人上前就踢了她一脚。 “住手!”我喊道,从包里摸出手机,这里离马路其实很近了,我扯开嗓子望着路边大叫:“救命啊!这边,这边,救命!” 一边拨通了110。 他们终于住了手,几双目光齐刷刷地朝我瞪过来,扬了扬拳头,然后迅速地跑了。 “你还好吧?”我蹲下身,试图将女生扶起。她此刻的模样真的很恐怖,浓妆混合着血迹,整张脸面目全非。 “死不了。”她嗤笑一声,推开我的手,然后慢慢坐起来。她的嘴角扬着笑意,可那笑比哭更难看,还带了一丝诡异的惨烈。 “谢了!”她补了一句。 我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被人打成这样,不哭也不喊疼,还可以自嘲。 “喂,你有没有烟?”她忽然偏头望着我,顿了顿又笑了:“当我没问。” 她起身,用手拢了拢凌乱的发丝,又胡乱地擦了把脸上的血迹。我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可她却看不也看就越过我身边,刚迈出一步,身体一个趔趄,我忙扶住她,她才避免了摔倒。 “肿得很厉害,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而且,你脸上的伤口都裂开了,需要清理,否则会感染发炎的。”我蹙眉,她的脚踝肿得很厉害。 “习惯了。”她嘀咕了句,朝我摊开手:“医院就别去了,不如你借我十块钱吧,我买烟。” 我愣住,瞪着她。 “不肯就算了。”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过身一颠一跛地往马路方向走。 我追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烟我可以买给你,但你得跟我去看医生。” 天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固执地在大半夜与一个陌生人纠结不清,我从来都不是爱管闲事的那种性格。可是你知道,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所作所为,仅仅是遵从了那一刻自己内心的声音。 “哈哈,你怕我死掉啊?”她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我竟然真的傻傻地点了点头。 直到许久之后,青稞说起这个夜晚,她都会摸摸我的脸颊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西曼,你是我见过最傻的姑娘,但也是最善良的姑娘。真的。”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