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我运气还不错,护士说江离并未出院,只是从普通病房换到了条件很好的独立病房。 护士小姐低声说:“不过608房的病人似乎情绪不太好,前两天闹着要出院呢,他妈妈不仅禁止他外出,甚至连手机都没收了。除了家人也没见同学朋友过来看他。”说着望了眼我手里的保温杯,“你是他的同学?朋友……” 我赶紧说了句“谢谢”溜之大吉,接下来只怕她会问,女朋友?我揉了揉眉心,真是八卦无处不在呀! 我站在608室门前,犹豫着开场白该怎样说。毕竟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而且是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路灯昏黄,他未必还记得我。 我抬手正准备敲门,从虚掩着的门缝里忽然瞥见一抹穿着病号服的身影正爬上窗台,有一半的身体已到了窗外……我想起护士小姐的话,一把推开房门,大喊道:“别!” 被我一声喊,窗台上的人吓得摔倒在地,我跑过去拽住他的手臂:“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你知不知道你就这样走了你爸妈该有多伤心……” “喂——”江离想挣脱我,我怕他再做傻事儿,索性整个人骑在他身上,拼尽全力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他再次……跳窗寻死! 后来江离说起这一幕,总是忍不住笑话我说:“盛西曼你到底是不是女生呀,哪个女生有你这种蛮力的?而且!还骑在男生身上啊……” 这场闹剧最后以路过的护士将我拉开告终。 江离脸色很臭地瞪着我,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眼神怪异又复杂,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说:“干吗?” 他没有理会我,走近一步,做了一个非常欠扁的举动——他竟然使劲地掐了两把我的脸颊!左边一下,右边再一下,相当之对称! 在我痛呼声中,他接着说了一句更加欠扁的话,他说:“我没做梦,是活的!” 我……我简直出离愤怒!可他接下来再次做了一个令我跌破眼镜的举动——欢天喜地兴奋异常地给了我一个熊抱,然后叽叽喳喳地开始念叨起来。 “珍妮,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事。” “珍妮,见到你真好。” “珍妮……” 江离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般,每一句话都带着“珍妮”这个名字。 此刻他是混乱的,可我却无比清醒,虽然有点不忍心我还是推开了他,“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珍妮,我叫盛西曼。” 他欣喜的笑容凝固在嘴边,俊秀的眉毛深蹙:“怎么可能,你分明就是珍妮!” 我望着他,我想我知道他此刻心里所想,就好像我会错把他当作夏至一般,或许我与他口中的珍妮,也有着某种极其相似的特质。 想起曾看过的一部叫作《两生花》的电影,分别生活在法国与波兰的两个名叫薇罗尼卡的少女,她们有着同样的面貌与年龄,都热爱音乐,天生有一副甜美嗓音。波兰的薇罗尼卡总觉得自己不是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相信一定有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孩的存在。后来波兰的薇罗尼卡在一次歌唱表演中因心脏病突发暴毙在舞台上。而同一时刻身在法国的薇罗尼卡忽然觉得特别的黯然神伤,此后她的生活中便时常响起一段极其哀怨的曲子…… 世界这么大,无奇不有,而或许在我们所不知道的世界另一端,真的存在着另一个与自己无限近似的一个人。 “我真的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珍妮,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我说。 他的表情变幻莫测,怀疑、不可思议、悲伤、沉痛,直至最后慢慢地恢复了清醒。 “对不起,我想我或许真的认错了人。”他抱歉地冲我笑了笑,“可是,你们真的很像。” 我问他:“那个叫珍妮的女孩子……是不是那幅油画《珍妮》中的模特?” 他挑眉:“你怎么知道那幅画?” “我在美术馆看过你的画展。”我顿了顿,说:“我有很多疑问想要请教你,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我知道这或许很唐突,你现在对忽然出现的我一定也很莫名其妙……总之……” 哎,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紧张,说话就毫无逻辑。 他忽然轻笑一声。 我呆了呆,刚刚那个懒洋洋的笑容,令我在恍惚间,以为是看到了……夏至。 江离跑到门口张望了下,而后将病房门锁上,对我说:“不管你打哪儿冒出来,有什么想问的,我们先溜出这烦死人的医院好吗?”他边说,边提起被我冷落在一旁的保温瓶,拧开,一股鸡汤的清香立即冒着热气蹿出来,他深呼吸:“好香呀。给我带的?” 我点了点头。 他又将盖子拧上,像抱着宝贝似的搂在怀里,再次爬上了窗台。而后回头冲呆怔中的我说:“愣着干吗呢,快点呀!” 我简直想挖个地洞钻,真是狗血极了,他哪里是想跳窗呀,他是想逃跑! 不知道江离从哪儿弄到了一根长而粗的绳子,一头固定在三楼窗户外的水管上,一头垂到了一楼的花园里,我站在窗边往下看,用目光丈量了下高度以及绳子的承受力度,心里立即打了退堂鼓,没好气地说:“又没人拦着你,干吗学壁虎漫步?” 江离蹲在窗台上侧了侧身,说:“我家老太太安排在医院的眼线岂止一个!再说了,光明正大地走出医院能有这种刺激感么?”他将怀里的保温瓶塞到我手里,“哦,我忘了没有人监视你,你走出去吧,医院旁的花店门口会合……”说完就顺着绳子“唰”地溜了下去,身手敏捷得哪有半点病患的样子! 他站在了一楼花园冲我得意地比手势,叫我把绳子收回来。我叹口气,心想我这是在做什么啊!将绳子一点点收回,将窗户关闭,走出病房。 06>>> 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多年,我却从来不知道在青河的下游有一个那么美的地方。那是近郊一座废弃的灯塔。斑驳的水泥柱子,旋转楼梯,高高耸立在河边,在午后微醺的秋日阳光下,尽是陈旧破败的沧桑感。 若不是江离,我想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去到那个地方吧。我抱着保温杯,像个丫头似的跟在他身后,穿越一片荒芜杂乱的草地,一直走到尽头。 他告诉我,这个地方是他有一次外出写生的时候发现的。这里很少有人来,偶然有捕鱼的人在这里撒网。 站在灯塔顶层,可以眺望到城区的青河,以及城市建筑群迷蒙的轮廓。有风徐徐吹来,凉而寂静,鼓起江离的病号服,吹乱了我的头发。 “这个地方很美吧?”他也不顾栏杆上是否脏兮兮的,整个身子软绵绵地全倚在上面,目光望向远处。 “嗯。” “我没有去里昂之前很多个周末都在这里度过,画画,或者就是吹吹风。你知道吗,有一次我竟然坐在这里睡着了……”江离忽然回头望着我,“盛西曼?你叫西曼对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跟你讲起这些。嗯,你相信吗,我仿佛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一般……” 我心里蓦地一紧,问他:“你认识夏至吗?” “嗯?谁?”他蹙眉。 “夏至。他也是画画的。或许,你认得?”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我燃起的一点点希望,如强风中闪烁的微弱光芒,瞬间熄灭。 “那珍妮那幅画……”我的话未说完,手机铃声响起来,是蔚蓝。 我接起,可那端却久久没有声音,我一连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依旧没有反应,正当我以为是线路故障想要挂断时,电话里忽然传来一声抽泣,接着,两声,三声……断断续续,依旧没有说话,但我听得出来,那是蔚蓝! “蔚蓝,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我急了。 可她依旧不说话,抽泣声变得愈加压抑起来,透过电流在我的耳畔来回撞击。我一边往塔下跑,一边对她说:“蔚蓝,乖,你赶紧告诉我你的位置,快点!”到最后我几乎用吼的了。 过了良久,她才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你家……楼下……” “我马上回去!” 我疯跑着,也顾不得身后江离在喊我。此刻脑海里全是蔚蓝压抑且钝重的抽泣声。从小到大,蔚蓝虽然骄纵了点,可她一直都是那种很要强又坚强的女生,我见到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令她如此失常? 阵阵凉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直灌进胸腔,将我的内心也搅成乱糟糟的一片。 第(3/3)页